文章來源:中國企業(yè)家雜志
3月16日的長和業(yè)績會上,李嘉誠宣布了自己的辭職決定。他的口頭說明接近于當下時髦的話語體系:“幾年前我就說要去旅行,今天我就要去旅行。”世界那么大,這位90歲的老人也要去看看。顯然,這位商業(yè)巨擘的思想還非常敏捷,當天,他列舉了幾個有關股價的數字,探討了與樓市有關的社會經濟問題,同樣也回應了從內地撤資的話題。
最近幾年,隨著長和系拋售大陸物業(yè)的消息陸續(xù)曝出,李嘉誠從內地撤資便成了熱點話題。人們眼見著一棟樓一塊地的變遷,難免產生幾重憂慮。其一是,李嘉誠素有不賺最后一枚銅板之名,他是否已經摸到了內地樓市盛極轉衰的脈搏?其二是,最近幾年內地經濟依然保持平穩(wěn)發(fā)展,尤其京滬深三地,都已擁有全球金融、科技高地的光環(huán),相比之下,香港的亞洲金融中心有所褪色。李嘉誠在內地、香港賣樓的同時,又大舉投資英國的基礎設施服務產業(yè),這是否也反映了港商的失意?
“撤資是一個不能夠自圓其說的講法,我賣了什么,錢是回到香港,再去投資,這些錢永遠永遠是屬于公司的。難道賣點什么就是撤資?有同行把很多資產全都賣了,卻沒有人說他們撤資。有些資產我們賣掉,也有些我們買回來,比如我們這兩年在香港有新建超過1000房間的酒店,還有荃灣的商場,都是買來收租的。有些人就是專門打擊知名度高的人,說我撤資,其實除非我賣出股票,那才是撤資。”李嘉誠在長和業(yè)績會上說。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回應相關爭議,下一次的解釋權,屬于長和系接班人——李嘉誠的長子李澤鉅。
對了,在剛剛結束的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十三屆全國委員會第一次會議上,李澤鉅連任了全國政協常委。根據《中國企業(yè)家》的統(tǒng)計,他擔任全國政協常委的時間至少十五年。他應早已熟悉內地的政治經濟運行體系,就像他在長和系33年,早已熟悉了這個商業(yè)帝國的運轉規(guī)律一樣。
進退之間
1984年,李嘉誠旗下的百佳超市進入內地市場,轉眼已經34年過去了。自此開始,李氏家族將很多具有時代先進性的產業(yè)帶到大陸,例如零售業(yè)、商業(yè)化的地產開發(fā)、高端酒店,同時,它也享受到了改革開放后,中國市場上升周期的紅利,這些紅利也將李嘉誠帶到華人首富的位置上,并在此停留多年。
1989年,屈臣氏進入內地,自此之后李嘉誠開始加大對內地市場的投資。1993年,李嘉誠旗下和記黃埔獲準入股深圳
鹽田港,持有70%的股份,和鹽田港一起共同投入60 億元建設集裝箱碼頭。這是當年內地最大的外資引進項目。同期,李嘉誠在北京天安門廣場往東1200米處,當時最繁華的商業(yè)區(qū)之一東單,拿下了10萬平米土地,即后來建成的東方廣場。公開資料顯示,這一年,李嘉誠旗下的內地項目,占集團總資產的四分之一。及至2013年前后,無論是長江實業(yè),還是和記黃埔,內地地產酒店業(yè)務對整個集團營收的貢獻,都高于50%。
長和系除了零售、地產和酒店之外,還長于城市基礎設施服務,例如電網、管道燃氣、水務、電信等,但李嘉誠在內地相關產業(yè)的布局比較少。這和內地基礎設施服務產業(yè)的特點應有一定關系。
盡管李嘉誠一直不認同撤資的說法,但拋售內地物業(yè)的事實的確存在,即使從長江實業(yè)和和記黃埔的報表上,也能很輕易的捕捉出,商業(yè)策略的轉變始于2013年,正是在那年之后,兩家公司的內地地產業(yè)務占比出現大幅下降。
2013 年8 月,李嘉誠以26 億元出售1997年入手的廣州西城都薈廣場項目,2013 年10 月,李嘉誠家族以71.6 億元出售上海
陸家嘴東方匯經中心。2014年4月,李嘉誠次子李澤楷旗下的盈科大衍地產發(fā)展有限公司宣布,以72.01 億元出售北京盈科中心。2016 年10 月26 日,李嘉誠旗下長江實業(yè)宣布以200億元人民幣拋售上海世紀匯廣場。這是李嘉誠至今在內地單筆出售金額最大的一個商業(yè)項目。隨著這些項目的易主,長和系在內地持有的商業(yè)物業(yè)所剩無幾。為了反駁撤資一說,李嘉誠稱,集團仍持有內地樓宇,但他僅指出了東方廣場。
被拋售的甚至不止內地資產,僅2017年,李嘉誠就出售了香港的兩個大型項目,其中包括地標性建筑中環(huán)廣場??傮w來說,兩地樓市的拋售,給李嘉誠帶來超過1000億的回款。
在拋售內地、香港物業(yè)的同時,長和系加大了對英國市場的投資,公開數據顯示,李嘉誠及其下屬公司在英的資產包括但不限于3個港口、3家連鎖店、2家移動運營商、1家鐵路集團、1家區(qū)域電網公司、2家區(qū)域煤氣公司、1家水務公司,投資額超過300億英鎊。
港商迷茫
“改革開放四十年,深圳為什么能脫穎而出,第一是靠著香港。”萬科集團董事會名譽主席王石對《中國企業(yè)家》表示,他認為不僅港商,整個香港都在改革開放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當大門打開,香港首先向內地展示了市場經濟帶來的活力,這種活力很快從深圳蔓延到內地,召喚人們奮斗和創(chuàng)業(yè)。而香港商人則將資金、產業(yè)和商業(yè)運營的經驗帶到了大陸。然而,當我們關注以李嘉誠為代表的香港頂級富豪群體,會發(fā)現他們雖然擁有龐大的商業(yè)帝國,豐富的產業(yè)脈絡,但在內地都側重于房地產開發(fā)。過去二十年,內地樓市整體處于上升周期,而在相當長一段時間,港商又受到各地政府的禮遇,經??梢阅玫胶玫亍⒈阋说牡?,賺錢也就變得更加輕松。
僅北京二環(huán)內核心地帶,便有大量港商資產,除了李嘉誠的東方廣場之外,還有崇文門的新世界廣場,它屬于香港鄭裕彤家族;王府井的新東安廣場(現改名APM)由香港郭氏家族投資。
但房地產開發(fā)本身的商業(yè)模式并不精巧,在市場紅利期,地產商只要買了地便可以躺著賺錢。所以頂級港商在內地搞地產投資的同時,患上了路徑依賴。但隨著土地招拍掛制度的推出,地價和樓價的暴漲,內地也涌現了一批大型房地產商。和風格相對保守的港商比起來,他們更熟悉內地的游戲規(guī)則,也更具有賭性。最近幾年混的風生水起的,都是內地地產公司,他們迅速做大,規(guī)模遠遠超過了港商。
3月7日,九龍倉集團的業(yè)績發(fā)布會上,有參與者向該集團董事局主席吳天海拋出犀利問題:“九龍倉是不是轉型投資公司了?”吳天海委屈地說:“買不到地啊。”
當然,和李嘉誠不同,大多數港商仍想繼續(xù)分享內地樓市的紅利,也許要賺到最后一個銅板。買不到地的九龍倉只好投資內地房企,它投資了綠城中國。同樣操作的還有新世界中國集團,和李嘉誠一樣,鄭裕彤也曾大量拋售內地物業(yè)。但通過投資恒大集團,鄭氏家族從未缺席內地樓市。
2017年,隨著恒大集團股價的暴漲,許家印的個人財富一度超過李嘉誠,問鼎華人首富,現在這個位置屬于馬化騰,緊隨其后的是
馬云。商業(yè)的迭代正在加速,騰訊和阿里在短短二十來年時間里,就實現甚至超越了李超人幾十年的積累,何況其他香港商人。無論是社會經濟的活躍程度,還是個人的財富際遇,香港和內地之間的差距已經被抹平,甚至出現了反轉。這也讓香港與大陸之間的關系變的疏遠。
在這種疏遠下,粵港澳大灣區(qū)被寄予厚望,按照中央政府的定位,這是一個國際一流灣區(qū)和世界級城市群。商人的嗅覺多么靈敏,粵港澳大灣區(qū)概念的首次亮相,是在2016年的廣東省政府工作報告,正是這一年,李嘉誠宣布在內地投資了100億元,而鄭裕彤也重返了內地房地產市場。
不久之后,人們關于港商和內地商人的概念,將會越來越淡,他們將擁有統(tǒng)一的符號——中國企業(yè)家。